綠星集團是合資企業，比不上寶潔之類大公司，在中低檔市場還是有一定優勢的。在杭州的分公司有400名員工，工廠設在郊區，市區包了兩層樓，財務部9個人。

入職第一天，杜瑩瑩就開始忙碌，交接工作、入職培訓，經理指派一位資深財務協助。

幾天下來，她發現新同事不難相處，財務部氣氛也還和諧，經理是個精明不失和氣的女人，有兩個女兒，平時也能聊得來。

最關鍵的，早九晚五，下班時間一到齊刷刷走人，杜瑩瑩非常滿意。

茶餘飯後閑聊，難免說起家裏的事。別人問起她老公，她就說“女兒爸爸”任職工行，省得多費口舌。

周五傍晚，孟卓然請她吃飯。

地方選在西湖文化廣場附近一間餐廳，北京菜。一進大門，杜莎莎的目光就被吸引了：

設計師非常巧妙地把四合院元素和現代風融合起來，大紅燈籠、繪著柿子蝙蝠的畫和藍底粉花的寒梅傲雪手繪屏風，加上無處不在的新鮮花朵，給人一種身在畫中的感覺；最重要的是，餐廳給顧客的感覺並不古早，年輕人也會喜歡。

“這家店我沒來過。”她驚嘆，“老板一定花了很多精力在設計上。”

做東的孟卓然神情是滿意的，“北京有三家，很火的，排隊才能吃到，杭州這家是去年才開的。”

落座之後，她忍不住取出手機，“我記錄一下。”

孟卓然做一個“請便”的手勢，等她哢嚓哢嚓照幾張，“你對設計感興趣？”

“算是吧。”她敲敲面前古風彩繪的餐碟，有點無精打采，“本來，我打算和朋友開一間店，一直在研究裝修和設計，去過不少店考察。”

孟卓然很感興趣，“什麽店？餐廳嗎？”

她搖搖頭，“桌游店，主營狼人殺、三國殺和卡牌游戲，玩過嗎？”

孟卓然一下子笑了，“這幾年很流行的，我上學的時候打牌為主，現在遍地殺人游戲了。你的店開在哪裏，有空我去看看。”

杜瑩瑩把情況簡單說了，“我那個朋友家裏是開棋牌室的，計劃了幾年，很有經驗的，我和他連定金都付了，想不到，泡湯了。”

這就沒辦法了，孟卓然想了想，手指敲著桌邊，“你特別想開店嗎？可以找一找其他朋友；現在這行前景良好，投資人很多，掙到錢是不難的，只不過要辛苦一點。”

她聳聳肩，“也不是，我的朋友缺資金，我自己沒經驗，也沒那麽多時間精力，還是算了吧。”

菜上的很快，盛在彩繪碟子裏，仿佛一道道藝術品。

“聽孟卓莎說，以前你在北京發展？”她隨意聊著。

孟卓然呵呵一笑，聽了筷子，“我畢業之後去北京讀研，和幾個同學開了一間小公司，想做一點事業。第二年開始掙到錢，租了辦公室，招了十多個人，那時候年輕，心態發飄，覺得自己快上市了。結果，北京什麽都比我們這邊貴，人力房租水電應酬，賬上的錢走得太快，撐了5年，撐不下去，就散夥了。”

“那是05年的事，我們湊錢吃了一頓散夥飯，就各奔東西了。”他神情有些惆悵，垂下目光，“後來我回到杭州，進了睿雅，一直到現在。”

對面男人應該比自己和孟卓莎大5-6歲，杜瑩瑩默默計算。“還沒問，你是什麽專業的？”

“信息工程。”他答，“在公司負責網絡信息，是個大號網管。”

孟卓然是個坦誠爽朗的男人，思路很快，不乏幽默感，短短一餐令她非常舒服。

中間馬浩宸打來電話，他已從幼兒園接到女兒，帶回爺爺奶奶家度周末，杜瑩瑩放下心。

“你女兒....”對面孟卓然喃喃計算，“快5歲了，真快。”

這次輪到她驚訝了，自己沒說過啊。

孟卓然笑了笑，指指自己，“比我兒子小1歲。”

傍晚，他送杜瑩瑩回家。

孟卓然開一輛黑色奔馳，穩重低調的顏色，車內整潔空曠，後座扔著一件外衣、一件休閑外套。

周末的夜間有些擁堵，車開不快，月色和燈光透過玻璃打在兩人身上。

話題是運動和腰間椎盤突出。孟卓然介紹，隔壁大廈有一間健身房，可以辦年卡，也可以跑跑步打打球，挺方便的。

她想一想，沒什麽不好，答應下來。

周末三天，杜瑩瑩不出家門，像海綿一樣吸收著教材和資料裏的知識點，開心地發現，生活充實起來，自己的進度反而比整天窩在家裏快得多。

喝著黑咖啡，她對次年考研第一次有了信心。

隨後到來的12月都是好事：

8月買入的JX實業從6.3元竄到11元，還在不斷沖高；10月底離婚，馬浩宸不肯收下積蓄，於是杜瑩瑩把留給他的12萬也投了進去。可惜，當時股票的價位已經上去了，只掙了15%左右。

喏，目前杜瑩瑩賬戶裏的股票市值37萬，加上手裏的數萬現金、每月薪水和撫養費，足夠她和女兒踏踏實實生活了。

錢包鼓了，人就有底氣，元旦三天假期，她訂好機票，帶女兒去香港迪士尼玩。

茵茵激動得睡不著覺，在小床不停打滾，“媽媽媽媽，我們住在迪士尼裏面？”

小姑娘3歲時，就跟著她和馬浩宸去過迪士尼，整個人被氣球、香車歌舞和活生生的白雪公主灰姑娘震撼了，以為進了動畫片。

可惜，那時臨近公園的三家酒店沒有空房，一家三口只好住在外面，每天打車過去。這次她吸取教訓，提前兩個月預定，總算訂下迪士尼樂園酒店。

“當然呀！”杜瑩瑩抱來筆記本，把酒店回覆的郵件給她看，“媽媽給你訂了仙度瑞拉主題房間，有南瓜馬車和水晶鞋哦！”

茵茵“哇”一聲，差點從床上栽下去，小鳥似的跳來跳去，“快告訴我爸爸，讓他帶著我的鞋！媽媽，爸爸怎麽還不回來？”

她有幾件花裙子，白雪公主、美女與野獸、最喜歡的是粉藍色的灰姑娘仙度瑞拉款。上次出游，馬浩宸背著衣裳鞋子，把女兒也打扮成小公主，茵茵在幼兒園小盆友面前著實神氣一番。

這一次，杜瑩瑩心裏難過，低聲說“爸爸最近出差，有點忙，茵茵跟媽媽去，好不好？以後爸爸有空，再帶茵茵一起，嗯？”

破天荒的，茵茵沒有答應，用含著淚的大眼睛看她一眼，扁著嘴巴縮回小小的被窩。

童年的事情，杜瑩瑩記不太清，只記得外婆的蒸糕和肉包子，以及縫紉機；茵茵還不到5歲，應該不懂“離婚”。

她安慰自己，帶著女兒整整兩天泡在迪士尼公園。

茵茵拉著花花綠綠的氣球，用面包屑餵鴿子，跟著盛裝出席的愛豆跑來跑去，為獅子王慶典尖叫，被夜間璀璨奪目的煙花震撼，夜間睡在南瓜馬車裏，很快顧不上生氣了。

米老鼠頭像、永不雕零的玫瑰、閃閃發亮的水晶鞋、美人魚手辦....杜瑩瑩選中一輛小小的的南瓜馬車，計算著行李箱的剩餘空間，“茵茵，我們只有兩個人，拿不了的。”

茵茵抱緊只比她小一點的米老鼠公仔，嘟著嘴巴，“爸爸在就好了。”

她無話可說，摸摸女兒汗津津的小腦袋。

杜瑩瑩發現，一個人帶著孩子出行實在太辛苦了。

比如吃飯，她帶女兒去酒店翠樂庭餐廳，穿過布滿鮮花藤蔓的白色拱門，冷不丁看到前方烏壓壓的人群，一點胃口都沒有了。

來都來了，杜瑩瑩只好帶著女兒站到隊尾，等了一會兒才有位置。餐廳是自助形式，她請工作人員站一下，匆匆拿了米奇頭像的布丁回來。

茵茵興高采烈地和米奇、高飛和布洛陀合影，擺出各種POSE，她不停哢嚓哢嚓，下意識尋找兩抹藍色身影，奇怪，人氣最高的艾莎和安娜呢？

啊啊，她想起來，風靡一時的《冰雪奇緣》幾年後才上映呢！

回到杭州，茵茵興奮極了，像一只快樂的小鳥嘰嘰喳喳。周末馬浩宸把女兒送回來，忽然問，“一個人，累不累？”

她想了想，“正在習慣，以後就不會了。”

馬浩宸想說什麽，黯然閉緊嘴巴。

春節很快到來，以往她跟著馬浩宸，今年只能回自己家了。

往年三個小家庭分工，有的買肉有的買油有的買炮仗，杜瑩瑩一般負責年貨，去超市裝滿兩輛購物車，把車子後備箱堆得滿滿的。

這次杜姍姍提前打來電話，“我跟媽說了，你買年畫對聯，買點湯圓，剩下的我和哥包了。”

杜瑩瑩欣然答應，多買了一束鮮花，除夕上午帶著女兒回娘家。

芬姨也在，她父母過世，唯一的兄長前年腦溢血沒了，嫂子身體不好，和侄子侄媳婦沒什麽話說。於是芬姨中午在杜家，傍晚再回自家。

不等招呼，茵茵就興沖沖地打開媽媽的行李箱，一件件往外掏：巴斯光年送表哥杜文浩，霸王龍屬於表弟宋文濤，每人一件T恤；六個大人人手一頂米老鼠帽子一個米老鼠徽章....

芬姨也有，頓時感動壞了，一個勁讓茵茵吃自己做的綠豆糕。

去洗手間時，杜瑩瑩看了一眼書房，小書包擺在床頭，小男孩的東西東丟西扔，擠得滿滿的。

關心住處的不止她一個。

母親把她叫進廚房，頭也不擡地切八寶菜，“我聽老二說，你現在住的地方每月2000塊？”

“2300塊。”杜瑩瑩糾正，打開竈火，往鍋裏倒油：“房東年初打電話，下月開始漲錢了。”

陳秀英的菜刀停住了，氣呼呼地：“你有多少錢你？都讓房東掙了去！以後你怎麽打算？”

豆沙春卷是外婆的最愛，每年過年都包，今天也有。她把生春卷滑進鍋裏，“媽，那要不然，讓浩浩回哥哪裏，我帶著茵茵搬回來？”

“你自己跟你哥說去，還有你爸。”陳秀英嘟囔，“早晨馬浩宸打電話拜年，跟你爸說了半天話，你爸說，大人的事大人處理，不能讓茵茵受罪，馬浩宸答應的好好的。他家房子多，老二，你給茵茵占上一套...”

鏟子被扔進鍋裏，杜瑩瑩用圍裙擦擦手，走回客廳。

三個小孩子圍著客廳瘋跑，個個滿面紅光，時不時從餐桌拎一塊吃的塞進嘴裏。

她突然拎住女兒，茵茵沈甸甸的，像頭小豬仔在她胳膊底下胡亂撲騰，“媽媽，媽媽。”

杜瑩瑩壓低聲音，“茵茵，明年這個時候，媽媽~”

一定帶你住上大房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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